饿吗？
饿啊……
饿那便吃吧。
说着，对方递过来一枚红彤彤的苹果，看着是那么新鲜可口，那鲜艳的红色甚至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呢。
男人接过来，一口便啃下去……果汁一下便在口腔里迸发出来，暖呼呼的，却带着些许腥味。果肉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脆生，软趴趴的。这苹果怕是坏了……但男人没有停下，还是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将这苹果吞下肚去，甚至连果核儿都没有吐。
还饿吗？
饿啊……
饿那便吃吧。
对方又递上一根香蕉，男人将香蕉捧在掌心里，这水果便软软地趴下去……奇怪的是这香蕉却与那苹果一般鲜红，黑褐色的汁液啪叽啪叽地从一段一点一点滴落下来。还没有凑到嘴边，一股子可怕的腥臭便一下涌进男人的鼻腔，顶着他的眼珠子。男人被这气味熏得睁不开眼睛，甚至连眼泪儿都涌了出来……但他还是张开大嘴，就这么一口咬了上去，连果皮都没有剥开。
香蕉的味道与闻上去一样可怕，男人强忍着那充斥在整个口腔里的，排泄物般的恶心臭味，大口地吞咽着，两三下便将这烂了的水果咽进肚子里。
现在饱了吗？
饿呀……
饿那便吃吧。
这回递来的不再是水果，而是一块白花花的奶油蛋糕。男人接过蛋糕凑近鼻子嗅了嗅，鲜奶油香甜的气味夹杂着些许淡淡的腥臭，这美好的味道顺着鼻腔摸上男人的喉咙，抓挠着他的舌根。于是他便毫无犹豫地将脸庞埋进去，贪婪地啃食起来。晶莹剔透的奶油在男人舌尖化开，松软的奶油融成一缕缕甜腻的丝线，在齿缝间纠缠着。再往下咬去一口，嘴里的味道便一下子变化了模样……香甜化作了湿漉漉的咸味，浓浓的腥臭一下子涌上男人的脑袋。再往手里看下去，在那白花花的奶油间，赫然一只眼睛，死死瞪着自己！
汗水一下浸湿了男人的身体，呆愣愣的捧着的，不是蛋糕，而是一副小小的骨架……胸前的血肉已吃得干净，只剩下头骨上还粘附着些许晶莹剔透的皮肤，随着男人的颤抖，一下一下晃动着。
那声音又从头顶上方响起来
现在，还饿吗？
饿那便吃吧。
#
回过神来，已在黑暗里登山。
饥饿，难以言表的饥饿正撕扯着五脏六腑，好似要将男人的每一寸肌肤都塞进胃里一般。明明口腔里还残留着咀嚼食物的触感，仍有一股浓浓的腥味紧紧拽着舌头。但胃袋却丝毫没得到满足，一下一下，猛烈地拽着，收缩着，那对食物的渴望化作尖锐的嚎叫，顺着食道攀上咽喉，直冲大脑。
吃吧
饿了便吃吧
一枚小小的眼睛猛地从面前那浓浓的黑暗里瞪过来，吓得男人直挺挺地站直了身子，汗水便由着额头上抖落下来，刷拉拉拍打在脚下的泥土。那目光只留存了刹那……在黑暗里一闪而过的是一滩骇人的鲜红，在男人的脑海里随着视线的抖动晃荡起来，几乎要溢出眼眶，向更深处流淌……男人紧张地攥紧拳头，掌心里的什么东西被握得嘎吱作响。
那是一截人的指骨，骨节相当粗大，也比一般人更长些。表面已泛黄，男人手掌里的汗水将它浸得湿漉漉的，从关节里顺着流淌出黑糊糊的恶心液体来，似乎还在扭动。
仿佛肚子上被狠狠锤了一拳，男人弓着身子伏在地上，但视线仍死死的瞪着指骨。
这指骨……
神社
这指骨该放在神社里。
对了，就在这山上，就是这山上的神社！硕大的汗珠不断从男人的脸庞洒下，如在他身周围落下了一场小小的雨……这指骨是噩梦，是缠着他的那嗡嗡作响的可怕黑暗。但只要去到神社，只要带着这东西去到神社，一定就可以……
可以……
你饿了，
那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饿了就该吃东西，
不然你会饿死的，
你看……眼前就有食物……
饿了那便吃吧。
顺着声音，男人将脑袋扬起。
黑暗里，一个模模糊糊的较小身影，扶着膝盖凑下身子来，关切的望着自己。
冰凉的手指慢慢触碰在脸颊上，那柔软的身躯向男人更靠近了些，女孩子的声音轻飘飘地由那影子飘下来，几乎要凑到男人的耳旁，“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为什么都喜欢在大半夜的跑山上来呢？你年纪也挺大了，不要乱动，让我……”
后面的话男人没有听清，女孩儿的头发垂在了男人鼻尖儿，随着她的动作飘荡着，一股香甜的气味便顺着发梢爬进鼻腔，抓挠着男人的胃。
香甜的气味，如同奶油，如同苹果。食物，好吃……
“怎么了？”女孩儿皱着眉头，将脸庞凑近男人蠕动的唇，“你说什么？”
我饿了。男人低声回答。
“是是，”女孩儿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饿了便快回家吧，回家想怎么吃都可以。”
“夜路危险，握紧我的手，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男人摇了摇头，张开手臂揽上了少女纤细的脖子。
眼前便有食物。
我开动了……
说着，一口便啃了下去。
咯咔
牙齿碰撞，怀里那瘦小的躯体化作一缕淡薄的烟雾。将食物拥入怀中的满足感一下便干瘪下去，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嚼在嘴里的却只有大把的树叶，那香甜的气味仍缭绕在男人的怀抱中……少女的芬芳，掺杂着些许毛皮般的温暖……就像一块刚出炉的松软面包，裹着浓浓的奶油夹心。这气味抓挠着男人的心。
他饿了，必须要吃东西才行，那少女会是个美味的食物，要抓住她。
男人扬起脑袋，不断的扇动鼻翼，想要捉住残留在空气里的甜美气味。气味慢慢散去，男人焦急地在空气里挥舞着双手，妄图将那最后一缕芬芳塞进嘴巴里。但越是这么做，饥饿便越是膨胀起来，对那美味的女孩儿的渴望一眨眼便塞满了整个胸膛，几乎将其撑炸。
身旁的草丛“莎啦啦”地轻轻摇晃了一下。
女孩儿当然不可能躲在这矮矮的杂草下面，大概是某种觅食中的啮齿动物……但男人却在听到响动的刹那，一把便向那草丛扑上去……那小小的动物被男人的动静吓得扭头就跑，他扑了个空。却就这么趴在地上，拽起那杂草，将还连着泥土的根茎塞进嘴里，发了疯似的吞咽下去。
他太饿了，已没有了挑食的权力。
粗糙的草叶混杂这结成块的泥土，几乎没怎么咀嚼便被挤进食道里。尖锐的边缘和菱角，抓挠着喉管一路尖叫着滑向胃里，每吞咽一口便如在喉咙中烧起一把火焰。但男人无法停止，饥饿催促着他将更多的食物送到它的面前，稍稍慢了一点儿，便会噬破胃袋，涌入血管，由他体内开始，将他啃食殆尽……男人一刻也不敢停止，一刻也不愿意停下，他将手伸向那从黑黝黝的泥土中探出肥硕的脑袋，因为空气的刺激而不断扭曲着鲜嫩身躯的蠕虫……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牢牢拽住男人的胳膊。
那纤细的手臂却意外的充满了力量。男人的肩膀被狠狠踏上，手腕被拽着向背后掰，整个身子重重砸进泥土里……那幼虫便被男人的脸颊捣碎，温暖的液体在他唇边炸开，男人艰难的向那黏糊糊的食物伸长舌头，乞求般的一点点用舌尖舔舐。
“你这家伙是疯了吗？”踏着男人的少女抽了一口凉气，“还是说你也是个妖怪？”
“这么饿的话就不要大晚上的跑到山里来呀，”女孩儿拽起男人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扯开，这人类如此疯狂的渴求着食物的模样不知为何让女孩儿忽然害怕了起来，“哎，别舔了，人类是不会吃这些……”
咔吧
脚下传来的响声打断了女孩儿的话，她愣了愣。
踏着的身躯猛然由地上抬起，男人吼叫着扭动身躯，那被拽着的胳膊便因此一下子由肩膀上脱开，挂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在女孩儿的怀里摇晃着……只稍稍发了下愣，男人那庞大的躯体便一下子覆盖上来……贴近女孩儿面前的脸孔，隔着一层薄薄的黑暗，望着却全然不似人类的模样。就像一头长着花白发须的野兽，由那大张着的嘴巴里散发出来的是血肉腐烂后刺鼻的腥味。
他真的是人类吗？
噗嗤
犬齿深深嵌入女孩儿的肩膀，几乎没有花多大力气，便一下子把那薄薄的皮肤撕开，鲜血顺着舌头滑向喉咙，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味。温暖，香甜，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溜溜的滋味，如醇香的美酒在男人口腔里扩散开来。往更深处咬下去，每用一分力气，那充满了活力的，柔软的肌肉便顶着牙齿，在唇上弹跳起来。
她不是蛋糕，是一场宴席。
每咀嚼一口，便能发见一个不一样世界的，充满了惊喜的宴席。
要将她一点不剩的吃下。
刺啦
男人的牙齿从那美味的宴席里扯脱，舌头上还卷着一块仍在跳跃的新鲜肌肉。女孩儿拽起那花白的头发，另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重重向那泥土上撞过去。
掌底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相互碰撞的臼齿终于在半空里停下，捣碎的血肉从男人唇边流淌出来……他终于停止了咀嚼，却仍挂着一副心满意足的微笑……少女喘着粗气，肩膀的伤口还在淌血。她却连捂住伤口都没顾得上，慌忙伏下身子凑近了男人的脸庞。
直到听到他的呼吸声，少女才松了口气，捂着肩膀低声尖叫起来。
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的汗，夜风一吹，寒意便从脊梁往身子各处乱窜，抖得停不下来……却说不准是因为寒冷，还是出于害怕……少女喘着粗气，望着那男人半张着的双眼，呆呆地看向半空。唇上还沾着她的血，下颚还在一下一下的抖动着……虽然没有了咀嚼的力量，但纵是昏迷了过去，男人依然想将嘴里的那块肉咽下。
女孩儿伏在男人身旁，用力的抽了抽鼻子。
闻起来与其他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多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以及说不上是什么的，烧树叶子般的古怪臭味……妖怪吃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今天却是第一次碰上想要吃了自己的人。
女孩儿皱起眉头，轻轻抽了口气。
刚想站起身子，却在这时候，一缕古怪的腐臭味儿窜进鼻腔。
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少女循着那味道在男人身上摸索着。很快，她便注意到了他的手……不是被她掰断的那一条……原来男人没有用另一只手抓住女孩儿，是因为他正紧紧的攥着拳头，五指间似乎正将什么东西裹得严严实实。
女孩儿的手指轻轻触上那拳头，紧握的五指便一下子松开，从那厚厚的手掌中心，什么东西“骨碌碌”地顺着指节滚落下来，“咔哒咔哒”在泥土上弹跳起来。
少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它便滚进了一从杂草里。女孩儿小心翼翼的拨开草丛向里头望进去……正有什么小玩意儿儿安安静静的在那其中躺着，长长的身子弓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沉眠的小蛇。
就在女孩儿要把那东西拿上手里的时候。
肚子下传来“咕噜噜”的咆哮声……肠胃迅速的蠕动了一下，一阵如火烧般的疼痛爬向她的胸膛……
饿了吗？
饿了那便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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